管理员
看我们曾经的脸,青春,当然还有痘 ...
- 威望
- 80

|
与祖先的灵魂对话/卧龙吟机构李镜
----夹江石马坝寻湖广填四川始祖坟碑记详
落日的斜晖中,我独立在祖先的墓前,遐思片片,不能自已。墓底长眠着400年前的一辈祖先,尊讳李蜀云,是明末清初中国大移民即俗谓“湖广填四川”时,从三湘四水携家入蜀的李氏一支第一代人。族谱和县志上,对此均有明确的记载。不过,寻到这位老祖宗的安息地,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今天才奇迹般地在夹江县甘江镇石马坝找到,让我和家人激动不已。
寻根走近石马坝
真难相信,从明末至今悠悠四百载,历经刀兵、水火、自然吞噬、人为破坏,这座祖坟至今尚存。湖广填四川时入蜀的始祖一辈,坟、碑、谱、裔至今犹存,且又是中国大姓的,如果不属巴蜀大地的首例,也应在首列范围之内了。
2008年3月13日(农历戊子年二月初六),我和妻孙德琴、姐李世琼、姐夫戴铁山一行四人,从成都专程到夹江县甘江镇寻祖访亲。根据族谱记载,明末清初“湖广填四川”时,李姓族人一支的李蜀荣和妻子王妙坚,入蜀后首居嘉定府夹江县乾江铺,具体位置在石马坝。乾江铺即现时的甘江镇,地处夹江与乐山之间。石马坝一名的存亡和准确位置,几天前我们才大体打听清楚。
岁月沧桑,我和家姊如今已是白发满头。记得幼年即从父辈口中多次听到入蜀始祖蜀荣公的名讳,还知道第二代祖先凤来、凤翔、凤彩、凤毛弟兄四人在社会大动荡中失散,其中凤彩一支流落到成都附近的新都与华阳,以新都河屯乡(今新民镇属)天星堰、薛家碾为大本营。我们便是这一支的后裔,族谱上有翔实的记载。这一支李姓字辈排列为:“蜀凤如启春,文正天心仁。世尚良家子,朝钦定国臣。廷光英俊杰,宇贵孝贤亲。有志登云路,簪缨百代因。”四十字轮回。今天,去到他们生前居留的地方,并有希望目睹到些许遗迹,一想到这些心里便不平静。不平静还包括某种担心,因为族谱上记叙李蜀荣曾为即将离散的四个儿子各铸铜佛一尊,嘱随身携带,作为社会安定后各脉子孙相认的凭证。我们手中可没有铜佛,夹江李氏有无铜佛也不得而知,经历几番改朝换代、沧桑巨变后,大家会贸然相认吗?
10时许抵甘江镇。行前我们已作必要准备,包括物色对环境熟悉、人际关系充分的向导,避免仓促行事无功而返。按约定时间地点在和平街2号见到经营茶业的陈淑珍向导,趁着薄雾散尽的暖暖阳光,同往锁定的目标席湾村。该村在镇南2公里处,入村我们逢人便试探性地问石马坝址和李姓人家,被答称石马坝在6队,至于李姓这里很多,不知究竟找的哪家。我们用“世、尚、良”3个辈名试问,俱对不上号。向导引我们来到6队一座农舍,男主人不在家,只见着胡桂枝、王秀容两名妇女,交谈中她们提到附近有一匹石马的残身、一座叫“启祖坟”的大坟包,和一个叫李泽伦在李家辈份高、年龄大的人,可惜李泽伦今天到镇上赶场去了。应我们的邀请,胡桂枝作为第二向导引客人去看石马和大坟;经过一片越冬的甘蔗田,在路边得遇一位正忙农活的李家的媳妇郑淑琴,郑明白我们的来意后主动担任第三向导。
石马坟碑释疑团
在三位向导的带领下,我们在一个油菜花十分繁茂的田边,看见了一匹石马横卧在菜花下面。石马身长1.5米左右,马首已不复存在,身躯、尾部完好,马鞍纹路可辨,背上散落着无数黄艳的花瓣。胡、郑等人说她们很早看到的就是这模样,听老人说以前还有其它石兽。从资料上获知,这一带早在汉代以前便是古人的聚居之所,“棉花坡汉岩”为夹江的文物保护区域,古代名人墓地旁的翁仲、石兽之类也就可想而知。我们用索尼摄像机和数码照相机对石马作了记录,众人又倚马合影留照。对此我已产生一定的满足感,甚至发出仅此一端也不虚此行的感叹了。
根本没料到,这才是寻访的真正的开头。我们的情绪开始高涨。接着,大家走向与石马相距10多米的“启祖坟”。它兀立在四围农田的小块绿地上,比一般所见的坟茔偏大,绿地另一端生长着零星的树木,以及被黄叶包裹的甘蔗。稍远的地方,是整齐的甘蔗林、耀眼的油菜田和素色的薄膜棚。一条小溪从坟前流过。这“启祖坟”内安息的是谁家的祖先呢?没有墓碑记载,几个妇女也说不明白。我很希望是李家蜀荣公的墓葬,但转念从明末至今悠悠四百载,历经沧桑,普通百姓家祖坟至今尚存者能有几座,除非出现奇迹。我们在坟前端详良久,又像在冥想,又像与坟茔内的祖辈对语:你是谁家的祖先,生前又际遇怎样的时代、有着什么遗愿呢?
用二十一世纪新技术数码摄录两用机对“启祖坟”多角度拍摄一番后,我们绕到甘蔗林后又一家农舍继续探寻。这家的女主人迎上前来,主客寒暄之际,我一眼看见一块碑状大石板平放在那里,连忙问这是不是“启祖坟”上的碑?女主人回答“是!”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我们的精神为之一振,坟主是不是李家蜀云公立马可见分晓。我们围上前睁大眼睛迅速扫视,石碑下部文字漫漶,而上部文字比较清晰,李蜀云、王妙坚的名字赫然在目;再下一行,依次刻着凤彩、凤来、凤祥、凤毛及其配偶姓氏;再下一行为“永”字辈人名;继之以曾孙“实”、“珍”字辈,玄孙“文”、“来”、“人”字辈,等等。李蜀云、王妙坚的名字顶端,冠以“皇明六世祖”五字,“艮”、“坤”分列左右,碑右首刻“大清嘉庆陆(后有二字模糊待辨)钟月十六日吉”字样。其碑通高约4.2尺,宽约2尺,包括风雨侵蚀部分碑上应有六代李氏先祖考妣名讳。
一时我们激动不已,恍若梦中,欣喜得喊出声来。我把专门带来的《李蜀荣一家》放碑面上,手指谱上碑上的名讳一一对照,除族谱上的“蜀荣”与碑上的“蜀云”、“凤翔”与“凤祥”略异(那是由封闭、动荡社会环境造成的)其余悉数吻合,便向屋主也向众人解说,尽都沉浸在惊喜之中。女主人说,此碑长期立在“启祖坟”前,文化大革命中一度面临厄运,经过一番周折才移到家中保护起来。问他家是碑上哪一支的后人,回答是第三排末位的“永增”,永增是凤来公的幼子,蜀云(此以碑名为准,下同)公之孙。长房凤来公之下的“永”字辈,与三房我祖凤彩公之下的“如”字辈同一辈份,是堂兄堂弟关系。原来女主人是我们的同宗,这里就是我们几十年来所寻的根,也可称回到老家了。接着是拍照、摄像、抄录,拍照是爬上高高的木架俯拍的。大家随即在阶沿上一边喝水一边交谈。堂屋正前方毗连的两座瓷砖厂和一座玻璃厂十分引人注目----有“中国西部瓷都”之称的夹江县,在甘江境内厂区分布甚密。
坟头对话说沧桑
这时,男主人出现了,他正在瓷砖厂务工搞装卸,不知听谁带的口信便匆匆赶回家,竟至来不及洗去头上、衣上的一层砖粉。我俩拉着手对视片刻,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连连说“太激动了”、“太激动了!”我不知道我们是兄弟还是上下辈关系,但坚信蜀云公下面两支的族人终于相会了,而且不是凭铜佛相认,为冥冥之中又属情理之内的相认。他说他叫李玉华,永增公之后,65岁,妻张清枝就是那位女主人。
大家高兴地一一相认,再换杯盏,长叙亲情。当着长眠在地的祖先,李玉华感叹道,那么多年了,隐约知道成都那方有族人居住,可就没见到有人到石马坝来。我感到其间包含着祖先灵魂的问意。我们自然有愧色,也自知个中的艰难,兵燹、天灾、交通、信息、偏见无一不设置障碍。旧时从成都到嘉定府,光是过岷江便有“走遍天下路,难过新津渡”这一关。而人为的阻障尤甚,以自己为例,文化大革命中大字报上被罗织的罪名之一,便是“保存黑家谱”、“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谁敢奢言寻根祭祖呢。这就确让蜀云公在泉下被冷落多年矣,老祖宗可要宽宥。族谱上有关成都族裔现身石马坝的惟一记载,是“道光四年,余与叔祖世春,堂叔文元,适南过夹江,朝蜀荣公墓。见丰碑屹立,字迹辉煌。厥山为艮,其向曰坤。甚盛甚盛。”按道光四年为公元1824年,又将近二百后,始有成都族裔现身,是愧、是幸、是福、是责,似已不去计较了。然前后两次朝入蜀始祖之墓,所见所叙完全一致,亦可证明此坟的坟主、原址真实不虚。----附带说一句,道光四年曾到石马坝谒祖的文元公,卒后安葬在新都天星堰,坟茔至今犹存。
接着叙谱论今,李玉华对许多旧事记忆犹新。大家对石碑的立、移、存及文革期间的历险,石马坝李氏族人的分布和现状,今后夹江、成都两地亲人的交往,石碑文物的善加保存等,交换了情况和意见。又在堂屋门前合影,大红楹联上的两行字“福星高照勤劳宅,喜气长留文明家”,正是李蜀云一脉耕读传家文明处世家风的体现。此时此刻,泉下的祖先应当含笑吧!
我和李玉华旋即走近启祖坟,肩并肩双膝下跪。我大声念道:蜀云公王老孺人,今天凤来凤彩两支后裔相会了,你们的期望实现了,你们安息吧,恭请祖先保佑你们的子孙幸福平安。接着三个叩首。我久久跪地不起,耳畔似有一个细微而亲切的声音,仿佛在问,你们是我们的哪一代子孙?你们是凭铜佛相认的吗?现今是乱世还是治世?你们的家境、事业都不错吧?!我默默地一一相告,平生第一次感到生者和死者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能听到祖先欣慰的微笑。起身后,又拍照留真,而且把坟冢后近处欣欣向荣的田野,远处成乐高速公路上的汽车,一一纳入镜头。
今天的寻访,对成都李氏一族说来应称历史性的突破,完成了一个几代人梦寐以求的夙愿。它的意义绝不限于家族自身,又因是石马坝上竟完好保存着湖广填四川的第一批移民的居留地墓葬地,坟、碑、裔俱在,坟主又是中国的李、王两个大姓,李蜀荣于明万历初期由湖南入川之举在《新都县志》上即有记载,这对研究明末清初中国大移民的历史,不啻是一个宝贵的史料,还没听说有比这更早更典型的例证。
亲情无限水流长
李玉华夫妇要留我们住宿,我们说根已寻到,线已接上,以后会常回来的,就此惜别了。临行,李玉华吩咐妻子在坟侧承包地砍下四根甘蔗,让我们带回成都,并执意送上一程。在村口路上,迎面遇上赶场回家的李泽伦,他也是听到消息后从镇上往回赶的。红脸膛,性豪爽,他说他是玉华的堂叔,66岁,么房出老辈子嘛。李玉华说全村李家这辈份上就剩他一个了。我们已经知道,李玉华有一子一女,子李建军、儿媳唐秀华,女李建琴、婿杨右清,孙子李俊龙去年已在重庆念上大学,瓜瓞绵绵如此,恰似路边龙头堰的溪水长流不息。我们在石马坝已见已知李家四代人了。
继续前行,在席湾小学旁遇一30岁左右男子驾摩托驶近,李玉华把他拦下,告知我们他也是一家子叫李焱强,侄辈,村里的兽医。兽医正去一农家送兽药,一听说成都的本家,便回身拉我们到校门口他家坐坐,叫出媳妇相见,捧出大堆广柑硬塞到我们手中。本来让他留个名字电话,他却另外搭上父亲李明全、叔叔李方全、弟弟李焱林一串姓名和座机手机号,还说多多联系,下次来就在此歇脚。真是石马坝李氏族人的风采处处可见。最后说分手的时刻到了,车上车下,手臂挥舞,内心里只有满足、兴奋和祝福。
回成都前,我们还特别去观赏了青衣江边的摩崖石刻。这不仅是一处山水人文荟萃的胜景,还是龙头堰的上游。石马坝溪流包括从启祖坟前流过的水源,即从青衣江起水,打诸佛菩萨石像脚下流过,渠道绵长。我们看到的渠水盈盈,碧如玻璃,心里生发许多遐想。想起明末清初的乱世,想起改革开放后出现的治世,甚至想起四尊铜佛的故事,沐着斜阳在堰头伫立很久很久。 |
|